【琅琊榜阅读体】不应回首，为我沾衣（壹拾贰）-曲兒

【靖王不再多说，起身向庭生使了个眼色，“时辰不早，先告辞……”

话还未说完，梅长苏突然咳嗽起来，开始仿佛还强力压制着，到后来越咳越厉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了一般，满额青筋暴出，渗出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萧景睿虽与他相交多日，但从未见过他这般咳法.........

好半天，梅长苏才慢慢平静下来，将捂在嘴上的手帕稍稍移开，一团刺目的血痕一闪，便被他卷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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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有我们飞流捶背，苏哥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这是众人第一次亲眼看到梅长苏发病的情景，也只有这样亲眼所见，方才知道病重的这一“重”字究竟是长得何等模样。

想起斯人斯景，众人方才明白，诸多遗憾其为病体所累，而无法一展国士之才的想法其实都是次要的。这般人物，其存在于世，原来竟已是难求的幸事。

莅阳感到有些不对，转头看去，惊讶道：“...太后？”

静太后转过低垂下去的头，眼眶微微泛着红，笑容却依旧温和：“怎么了？我也不过略有感慨罢了。只是景琰，一直都这般不知体贴人的。”

隔书观病，犹如纸上谈兵。有些事，如不是真的看到就永远不会完全知道它的可怕之处，而这，也只是透过朦朦的雾霭所窥见的冰山一角。

静太后再次偏过头，缓缓地垂下了眼帘，而这孩子说的最多的是什么呢？我没事的，没什么的，不过是宿疾，无碍性命，苏哥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静太后的心微微收紧，充斥了全身的情绪几欲收敛不住。

萧景琰听了静太后的话也只是垂首应道：“母亲教训的是。”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其他人不会去想小殊发病的突然性，但知道的人却都是明白的，这份明白带来的是更深的酸涩。十几年间，斗转星移，物已非，人犹在，虽在，却如非......

静太后顿了一会，语气依然温和：“我哪里是在教训你......”

萧景琰坐姿笔挺，再次恭敬地答道：“不，母亲是该教训的。”

静太后闻言不再反驳，只是轻轻一叹，房间中一片静寂。

【梅长苏缓缓转动着眼珠，视线找到了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的庭生.........“庭生，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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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大概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眸中仍浮有一层润润的水气，但视线却由此而显得更为灼热，“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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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梅长苏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深，伸手将那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把你接到我的身边来。”】

庭生殿下......众人看到此处，心下了然，用稚子击败百里奇来救出庭生一事果然是由梅长苏一手策划。

可是，至于原因......若是为了当今的陛下，以当时的形势来看，这般作为未免有些奇怪。而且，看苏先生和庭生殿下的交谈，与其说他是在为了实现他人的心愿，更像是苏先生自己对一个孩子郑重的承诺“你愿意吗，只要你想，我就带你出来”......

话又说回来，陛下又是因为什么呢......众人暗暗瞄了一眼他们那依然像笔一样挺在那里的陛下，有心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像笔一样挺在那里的陛下的心里却早就复杂得像是一团线，卷缠在了一起。

【“靖王殿下可否愿意再多留片刻呢？关于庭生……还有些事想问一下……”梅长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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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脸色有些冰冷地审视着坐在树下长椅上的人，表现的相当警觉。与他相比，梅长苏的态度反而要轻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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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哧之以鼻，“天下资质比他好的孩子到处都是，凭着先生交的这几个朋友，宁国侯公子、太子殿下、誉王殿下，什么样资质的学生收不到手？”】

大家都有些惊讶，陛下与苏先生的交集如此之早就已经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而现在看来这第一次的见面氛围却并不融洽。

沈追笑道：“一和废太子和誉王扯上关系便这般排斥，果然是陛下的风格了。”

蔡荃点点头：“这也是陛下令人敬佩之处。不过苏先生虽然行为方式与陛下不同，但他对这两人的态度与陛下却也并非完全相左的。”

“蔡卿说的是。只是朕当时对于苏先生，的确有太多误解。偏见太重，识人不清，哪里有什么敬佩之处？”萧景琰看着自己的所言所行，眸色深沉。

沈追忙答言道：“陛下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虽说是偏见，但也同样是可贵之处啊。”

众人迭声附和着，萧景琰却未发一言。蒙挚和霓凰都摇头苦笑，他们都没想到，两个人的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开端。而如今，回头再看，也只能徒留苦笑了。

【“你的确是爱屋及乌不假，但绝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梅长苏稍稍闭了闭眼睛，脸上像带上了一副面具般毫无表情，“……而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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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我跟景睿年龄的差距吧，我一听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行.........那件事对他来说，实在隔得太远了……”梅长苏根本看也不看他，面上浮起一丝略带沧桑的笑容，“庭生十一岁，出生在掖幽庭........

萧景琰的目光如同冰针般地刺了过来，语声不带有任何的温度：“你……到底是谁？”

“太子和誉王都不是我的朋友，他们在招揽我，”梅长苏自嘲般地一笑，“你知道琅琊阁是怎么评价我的吗？‘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众人有些发懵，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庭生殿下，掖幽庭，那时十一岁，也就是十四年前。十四年前，那是......

有人颤声问道：“陛下，庭生殿下可就是当年祁王殿下的......”

萧景琰点点头，简言答了一个“是”字，留给那些朝臣慢慢消化。

此刻他的心情也并不平静，甚至有些煎熬。在从前的种种尽数重新展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发现，曾经脱口而出的话，原来却是字字诛心。

萧景琰十几年前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问小殊“你是谁？”，而小殊会笑着告诉他“我是受人追捧的麒麟才子......”。而这一切都在十几年后发生了，不是玩笑，没有熟悉的笑闹，只有一个人冰冷的质问，和另一个人自嘲般的微笑。

而一旁的萧景睿神色有些黯然，梅长苏语带沧桑的话让他忽然感受到了自己与苏兄之间真正的隔阂所在。不是志向不同，更不是因为年岁。他虽是因为年龄而不了解当年的旧事，但他知道苏兄对这一切如此敏感，却绝非只是因为年长。

萧景睿恍然想起在翻案前与母亲一起见到陛下与苏兄时，曾猜测苏兄是为翻案而来。如今看来，苏兄与当年之事的确关系匪浅。而这些苏兄曾经经历过的，以及由这些未知的过去种种所压在在他的心头的，这一切，也就成了当时他与苏兄之间越不过的沟壑。

就像苏兄所说的，那一切离他太远了，如同隔了一个世界。

而在那个世界深深浅浅走过一遭的人，像萧景琰、霓凰、夏冬、言侯......都俨然被打造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没错。”梅长苏快速道，“当麒麟有什么不好？受人倚重，建功立业，说不定将来还能列享太庙，万世流芳呢。”

靖王眸色幽深，语音中寒意森森：“那么先生是要选太子呢，还是要选誉王？”

梅长苏微仰着头，视线穿过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枝，凝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投注在靖王的身上，“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这八个字就仿佛是又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所有人都猜测过苏先生曾相助于当今的陛下，但却无人料到这份相助会这样早，这样果断坚决，而且不合情理。

许久，有人问道：“陛下，这......可是真的？”

萧景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解他提出此问的原因：“当然，这石墙似乎还未出过错处。”

“不，臣是说苏先生......他的相助，可是真心的？”

萧景琰看了他半晌，缓缓答道：“这就更加不需要怀疑了。”

“......是，臣愚钝了。”

沈追叹道：“苏先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让人敬佩啊。先生的心性与胸中之志，看来早已远远超出我那点粗浅见识了。”

众人默默点头，这可以说是择了主的八个字的分量有多重，他们是清楚的。

可这若是真的，众人沉默着，那梅长苏所说的建功立业，他们看到的只有最后的军功，至于列享太庙、万世流芳，更是无迹可寻。他亲口所说的目的，却没有一个是真的；他回答的那样快，看似坦荡，却无人能知其所思所想。

他在一个并不恰当的时机做了一个看似不可理喻的选择，若是在以前，一定会有大批的人高呼他的愚蠢。可他成功了，原因，未知；方法，亦未知。

言阕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笑意，这个决定就和当年苏先生与陛下决定救卫铮的决定一样，愚蠢，却让人敬佩。

【“就是因为无论他们谁得到帝位都不奇怪，我才不想选他们的。单凭我一己之力，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送上宝座，这才显得出我麒麟的本事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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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救出了庭生，就算是我投靠靖王殿下你的一个见面礼吧，”梅长苏的目光漠然，说的话却让靖王的整个心都绞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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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只要你真能让太子和誉王与帝位无缘，我就可以配合你。”

“这种程度的决心是不够的，你一定要把帝位当成是自己绝对要夺取的目标才行。”梅长苏语声如冰，“……我说过，您的条件的确不好，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看着看着，众人觉得很是奇怪，苏先生说的话看似是在解释他们的疑惑，甚至非常合情合理，可看了却感到更加困惑。

苏先生若是看不惯废太子和誉王之辈，有心一展抱负，直言便是，何苦如此？他选择的路如此艰难，却说自己已别无选择，他想要选择的是什么？是安康盛世吗？还是抱负？名利？

有人拧眉说道：“诸位有没有感觉，苏先生从见了陛下开始，就有些，嗯......奇怪？”

蔡荃摇头答道：“不，不是奇怪，是开始变得熟悉。”

众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的确是的，苏先生的这些言辞，在与记忆中的苏哲慢慢吻合。所做的一切都带着目的，心机深沉，言语间真假难辨。

苏先生这是有意为之吗？众人哭笑不得，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萧景琰默然不语，他现在知道小殊是故意的。

小殊很清楚他最厌烦抵触的是什么，而那些同样也是他自己所不喜的。可小殊他却偏偏要字字句句都带着冰冷的刺，刺向他，刺痛的却是他自己。

“苏先生所说的话，陛下当时相信了吗？”纪王忍不住问道。

“大部分是相信了的，”萧景琰叹了口气：“只是对于他为什么要选择我，当年我一直困惑了许久。”

“不过陛下和苏先生的胆识也实在是令人佩服啊！”沈追叹道。这场谈话是一个开始，从此以后，他们真正踏入了那条艰险之路，凶吉难卜、前途难料。